第三百六十二章 短板(1 / 2)

顽贼 夺鹿侯 2050 字 9个月前

刘承宗本来的设想,是把杨麒放回去,留下贺虎臣。

他放过贺虎臣一次,对于杨麒,他也可以放一次,毕竟贺虎臣已经输了两次,再回去也未必能继续当总兵官,但杨麒问题不大。

最理想的状况,放回去一年半载,杨麒又能招募、训练出一支新的固原军,到时候官军再来围剿,正好把这支新军交给他。

只不过刘承宗万万没想到,杨麒居然是兰州人。

说起来,尽管兵败,但投降也有投降的方法,有时候投降能为对方所用;有时候投降仅仅是不与对方为敌。

就在离开军阵走到土山这一段路上,杨麒看见刘承宗的军队,三五成群的蒙古马兵、死板列队气质迥异旁人的西番兵,还有趾高气扬的汉军步马炮。

等他登上土山,看见刘承宗身侧的杨耀和王文秀,杨麒当即决定投降。

人能在这个世界走多远,机遇很重要,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抓住机遇的本事。

在明代要想得到官职,可以让老子努力奋斗,不论文武,都能给娃娃挣个官职,一般是正二品给个正六品。

但得官职容易,升官难,尤其武职,很少有人能不靠战功得到提拔。

杨麒是個例外。

他是兰州卫人,并非将门出身,能有今日自然也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但在他漫长的从戎生涯中,真有一级提拔靠得是运气,而且是武官最难过度的门槛,参将到副将。

那是二十年前,年轻有为的兰州千户杨麒,被选拔进陕西巡抚李起元的标营,担任坐营千总。

李起元是顺德府南和县的进士,户部主事出身,在陕西做过关南副使、布政使,很重视杨麒这样的年轻军官,通过秋防功绩,升任标营中军。

中军是标营主官的名称,职责是卫队长官,巡抚标营的中军有参将军衔、总督标营的中军是副将军衔。

他刚担任巡抚标营的中军,万历皇帝驾崩了,泰昌皇帝晋陕西巡抚李起元为三边总督。

天启二年,总督李起元为他上书请封副总兵官衔,水到渠成。

可惜,第二年李老爷就去南京当户部尚书了,第三年到北京当户部尚书,尚书老爷是没有标营的,便做了延绥总兵官。

杨麒自问料理军队没出过纰漏,但每逢大事儿总会担上奇怪的责任。

他去山海关当总兵,高经略平时就瞧不起他,赶上宁远大战,经略下令把镇内部队都撤回关上,前线不利,高经略又指责他懦怯不前,将他扔出关外。

杨麒啥事也没干,前线把仗打完,背了口锅回固原当总兵了。

等到崇祯皇帝援辽,杨麒依然没干出啥,他担忧援兵乏饷,兵部的梁廷栋老爷说:民自有粮,何得全仰户部?

那就按梁老爷说的来吧,边兵住进百姓家,闹出安定门之扰。

杨麒又背了口黑锅,回固原了。

逃避黑锅,已经成为杨麒的本能。

这次五路败了四路,剩下一路没败的是病秧子王性善,人家可以把锅扔到天花身上,杨麒寻思贺虎臣这是输了第二次,肯定不回去了。

如果他回去,左边是带了一帮病秧子的甘肃副总兵王性善、右边是卵蛋发炎的延绥副总兵尤世禄,中间站着他这么一个四肢健全身心健康的总兵官。

兵败的锅砸谁身上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基于这份分析,杨麒觉得回去也没好下场,兰州近在咫尺,肯定要再打第二场。

野战赢不了,守城更赢不了,回头就算兰州城守住了,等刘承宗退军,还有一口更大的黑锅会砸在他的脑瓜子上……郊野的损失,兰州父老不得都记在他头上?

还不如就此降了,不必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

只不过这可就把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贺虎臣架住了,战败了磕个头很正常,毕竟也不是打算宁死不降,但这个杨麒也不跟人先打个招呼,现在你磕了,不就显得我还站着吗?

贺虎臣看看杨麒,再看向帅案前一左一右侍立的元帅府两巨头,最后跟帅案后的刘承宗对视一眼,也躬身拜倒:“败军之将贺虎臣,叩见大帅。”

刘承宗把他俩这一先一后,看得明明白白,起身上前去扶,道:“既然二位老将军愿意降我,从前各为其主就既往不咎,待战后有所任用,还请尽心任事吧。”

他到不怕俩人给他来个行刺啥的,说实话,别说俩人空手,就算拿着兵器,年龄差距在这摆着,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眼下他正在与杨耀、王文秀商议进一步计划,也顾不上俩人,只叫护兵将他们带下去,那剩下的几百败兵也解甲除兵,依照来路各自归营。

如果这俩人愿意带兵,他已经在心里给他们准备好官职了,副将。

朝廷的副将指的是副总兵,但在刘承宗这,副将指的是营参将的副手。

营副将不算高,他们毕竟是被打败了才投降,在刘承宗的认识里,这朝廷是在把总兵官当成参将调用,各领三五千人马来回游击,干的根本就不是总兵官的事。

而另一方面,这场战争结束刘承宗的嫡系部队有许多人需要提拔,军队至少要编出七个营,跟敌人统一战线是一方面,但弄清楚谁是自己的基本盘更重要。

他不可能给黄胜宵提个营参将,让他到降将贺虎臣麾下当部将。

让被打败的总兵官当营副将,也不算低。

见过两个投降的总兵官,大营吃过饭、降兵管事们征用了北山台地上的地主大院,把双方阵亡将士尸首埋了,整个河谷在白天陷入沉寂。

都是一宿没睡的人,全部都累坏了。

只有少数几名军官还因胜利维持着兴奋状态,刘承宗倒不全是因为兴奋,他先把得胜的消息派人告诉北路仍在啃山堡的兄长,还顺便给王性善写了封信,希望能把甘肃军劝降。

就算不能劝降,劝退也行。

他的军队今天动不了,只能等明天再派遣援军北上包抄。

除此之外,驱使他不睡觉的最大的动力,就是亏……如今河湟东西的降军每天要吃掉他上万斤兵粮,这都是经过加工的兵粮,换算为原粮,至少每天二百多石。

如此巨量的成本,他必须得让这些动起来,给他干活儿、给他出力。

人所拥有的东西越少,越抠门儿。

在这场战役刚开始时,其实刘承宗并不理智,他只是别无他法的意识到这是介入河湟的好机会,从那时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赢。

但直到今天上午,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赢得这场战役,脑子里的理智就都回来了。

开始计较成本、盘算余粮,自然而然,变得非常小气。

不仅仅认为养着降兵每天的成本极为高昂,就连南山里被钟豹编成六十多个百户部的三万两千百姓,也让刘承宗觉得非常亏本儿。

安静下来的河湟谷地,让刘狮子的头脑越发清晰。

也叫他在做出下一步部署计划的同时,考虑此次战役得失。

刘承宗在帅帐的桌案上写下对官军的印象,六个特点,分别是主将决心不足、军官职权不够、士兵意志薄弱、补给粮草短缺、装备水平较差、战争准备不足。

当战役结束,通过蜂尾针那样的俘虏,刘承宗逐渐复盘战役过程,对五镇联军进退失据的缘故越发清晰。73狆彣蛧

所谓的五镇总兵,在战役里别说协同作战了,单单中路三个总兵,就连统率协调都做不到,充其量是三个在河湟谷地同时行军的参将。

在前线猛将的层面,几个总兵都干得挺好,但远称不上大帅。

一个战术制定下来,有的想干、有的不想干、有的想干不敢干,完成使命时便瞻前顾后,西进不能坚定西进的决心、东撤没有东撤的果断。

没有准备没有情报,就只有一腔血勇,像对付普通流贼一样,只问敌人在哪、甚至不问敌人有多少,就直接扑了上来,然后稍稍受挫,就迷了心智、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