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虫豸(1 / 2)

第234章虫豸

七月十八,蔡州留守司先锋接敌,阵斩叛军头目徐通。

初战即胜,留在新溪县的范恭知与张纯孝不由振奋,总算看到了平息淮北之乱的曙光。

十九日。

陈初率部抵达颍州城外。

自上月中旬乱军入境,颍州城便四门紧闭,非必要不得出入。

至今已月余,城门终于再次开启。

知府廖思义、都统制郭韬儿及一众文武官吏乡绅耆老,城下接迎。

“陈老弟,京城一别,甚是想念。没想到,再次见到老弟却是如今这般境况,惭愧、惭愧啊”

“陈都统前后两次大败乱军,如今都统亲至,我颍州城内三万余百姓总算得救!”

郭韬儿和廖思义先后恭维、寒暄一番后,由后者凑近陈初,面露为难道:“都统,城内逼仄,大军进城恐多有不便,请大军暂住城外。我颍州城自有粮草猪羊送来犒军”

廖思义有所顾虑也属正常,历来客军军纪难言,他怕是担心六千虎狼进城后,劫掠生事。

陈初本也没打算让大军进城,颍州毕竟是战区,军士入城若遇紧急军情,一来不好收拢,二来不易展开。

申时。

陈初带两队亲兵入城,城困月余,一月来城内积攒的垃圾如小山一般堆积在街角、屋后。

成群结队的乞丐在垃圾山上翻找着可食之物,道路两旁,每隔三五步便有卖儿卖女的家长,身形枯瘦、神情麻木。

见陈初不住皱眉打量,廖思义向郭韬儿使了个眼色,后者对身旁随行军士低声交待几句,片刻后,一众颍州军士连推带搡,将附近这些‘有碍观瞻’的乞丐、饥民驱赶至远处角落。

以免坏了临府陈都统对颍州的第一印象。

申时中,陈初与众颍州文武去到府衙二堂,本以为是场军政会议,没想到二堂内精致酒菜早已备好,曲班舞姬业已就位。

“陈都统,水患乱民先后而至,城中困顿,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精细,粗茶淡酒,还请都统莫要嫌弃啊。”

廖思义客气道。

这‘粗茶淡酒’可比陈初平日在蔡州时讲究多了。

待主宾就坐,一名身穿黑绸长衫的五十许老者,笑呵呵拍了拍手,随即从后堂步出一位约莫二九年华的女子,款款走至陈初身前,低垂螓首,曼妙一礼,“奴家见过陈将军”

那名老者哈哈一笑,道:“将军,芷柔姑娘可是我府莳花舘花魁,我等俗物平日想见姑娘一面都难,姑娘却对将军神往已久,此次听说是将军驰援我颍州,主动前来伺候,将军可莫要辜负美人情意啊。”

堂内响起一阵恰如其分的笑声。

既让陈初感受到了众人的艳羡,又不会显得过于轻佻。

陈初的视线在那芷柔脸上稍作停留,转头看向了这位话比知府都多的老者,笑问道:“敢问足下是”

“哦,将军莫怪,老朽见了将军一时激动,忘了与将军说清。老朽姓吴,名德高。主家颍川吴氏,老朽忝为颍州管事”

这吴德高态度谦卑,但说起‘颍川吴’时,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膛。

似乎这三个字给他带来了极大荣耀。

陈初倒也听陈景安说过这吴家,同是颍川大族,不过比起有名无权的颍川陈氏,吴家却是有名有实的豪族。

如今的刑部吴尚书,正是出于此族,族中子弟不但在大齐为官者甚众,便是那金国海陵王王府的长史也由他吴家人充任。

是大齐顶级官宦家族。

也怪不得家中一个管事,在府衙犹如半个主人。

俄顷,开席。

府衙二堂内,一时轻歌曼舞,觥筹交错。

恍惚间,犹如太平盛世。

那芷柔姑娘也是个有眼色的,不时送上几道崇拜目光,还特意挑了些军旅之事来聊。

陈初随意敷衍着,酒过三巡,又是那吴德高寻机开口道:“陈将军,上月贼人入境,我家在临泉县的交引铺、丝铺被乱军劫掠一空,损失不可谓不重。我又听闻,六月底将军在肖家岭大败贼人后,缴获大量金银布帛.”

“吴先生,你想说甚?”陈初丢下了手中的筷子,在桌案上‘咔哒’响了一声。

堂内气氛登时冷了不少。

不过,颍州众官吏却无人出来打圆场。

乱军境内肆虐一月,谁家产业没点损失,他们想看看背靠吴家大山的吴先生能不能讨回一点。

吴先生若能,他们自然也有机会。

吴德高没想到这年轻将领说甩脸就甩脸,心下也生出些不爽流贼吴开印所部,没有城池根基,每破一城,劫掠来的天量财货只能随军转运。

六月底,肖家岭一战,乱军溃退,贼人慌乱保命间,哪里还顾得上笨重财物。

总之,此战后,贼人四百余辆载满金银布帛的牛车不知所踪。

谁有能力吞下这笔财货?

除了眼前的陈都统,还能有谁!

吴德高也没打算全数讨回来,但吴家商铺的损失,你陈都统弥补我们三四成总行吧?

毕竟,财货是你蔡州留守司抢回来的,你占大头还不行么。

此时看来,这陈初却有点一毛不拔的意思,吴德高便直说道:“将军在肖家岭缴获的财货,是大伙多年经营积攒,将军若得.”

“没有缴获,肖家岭一战只获贼人首级两千,吴管事要么?”

这次陈初不待吴德高说完,便打断道:“再说,我军欠你们了?诸位想要的话,当初贼人西进时,你们怎不组织军士抢回来?老子带弟兄们打生打死前来救你颍州,见面就问我讨要银子?我呸.老子可不欠你们。”

眼见陈初耍横,堂内众人互相眼神交流后,却也没人开口了。

这是不讲道理嘛,我们若有本事问乱军讨要,还能让他们抢了去?咱们和你陈初同为齐官,不管怎说,也算自己人。

我们问你要回一点损失,过分么?

很过分!

反正陈初觉着很过分,这群怂货不敢向乱军呲牙,却在第一时间向友军伸手。

凭甚?

就凭你吴家有大官?

莫说吴德高一个管事,便是刑部吴尚书亲至,陈初也还是那句:分逼没有!

老子缴来的财货,要用于封赏弟兄,用于弥补四海商行、鹭留圩农垦因支持救灾、出兵而出现的巨大亏空。

聊天聊到这种程度,自然无话可说了。

“陈兄弟,兄弟留步.”

在郭韬儿一声声呼唤中,陈初离席,大步而去。

留下堂内众人面面相觑。

“哎,算了,这钱进了这等兵痞的口袋,哪里还讨的回来,咱们就认了吧。”

有人唉声叹气道。

“是啊,他连吴先生的面子都不给,咱们在他眼里算个甚.”

也有人暗戳戳的膈应了一下吴德高。

方才那小子竟称呼他为‘吴管事’,虽说他的确是个管事,但在颍州地界,谁见了他不尊称一声‘吴先生、吴员外’。

吴德高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陈初离开府衙,刚刚酉时,时辰尚早。

饭只吃了半饱,原本计划出城回营,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颍州榆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