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山的另一边(1 / 2)

第174章山的另一边

“在这座青色的山谷里,”莫尔斯平淡地念着,发音和哥特语很不相同,奇异的韵律隐藏在音节和音节的空隙中,用语言的抑扬本身填补语气的空缺,“河水的银光被挂在垂下的草尖。阳光闪烁,照到山的另一边,山谷里的光像飘浮的泡沫。”

“一个年轻的战士,在清粼粼的蓝水里,静静地仰躺着,身躯在水中展开。天上的云与他惨白的脸对照着,雨水一样的光落进他身旁的绿苔藓。他的一只脚在菖蒲里。”

“他很安静,像一个久病的小孩正在微笑。他在自然温暖的怀里躺着,并不寒冷。鲜花的花香不能再让他的鼻翼颤动,他在明天的阳光里睡着了。”

星语庭的灵能者们在黑袍工匠旁边垂着头,莫尔斯金色带有符文的灵能光芒,与众多通过意志穿梭在繁星的静谧盈盈蓝色光辉相互交融,为室内景观覆盖上一层太阳之下深水湖泊独有的金蓝色调。

坚毅决心号的这间舱室里,所有凡人都沉浸在昏迷的意识中,虽然起因是莫尔斯将他们尽数击昏以方便和铁血号私人对话,但佩图拉博仿佛能感觉到这些凡人正和他同享莫尔斯的吟诵,在同等的愁绪中为诗歌所动摇。

基因原体通过电子元件对地面摄像机仆的远程连接,沉默地观看着安格隆去照看围绕在死者遗体身旁的角斗士们。

那一张张具有比常年干旱时的大地更加深邃的裂痕的脸庞几乎不具有年龄和性别的区分,他们皲裂的皮肤、受伤害的猩红疤痕与空洞眼眸中的悲戚将他们联结成一个不可区分的整体,角斗士平时展现出的个性在深入魂灵和骨血的共通哀悼中熔炼成强烈的集体情感共鸣,即使在距离现场极为遥远的铁血号中,他依然能客观地体验到他们的痛苦之情。

巨人到来时,角斗士们自发地为他让开道路,向上伸出手试着挽住他的手臂,推动他的腿想让他快些赶到,人们像信赖血亲一样,向着安格隆无言地请求帮助。

安格隆回应了他们。这名伟岸的战士屈膝半跪的动作如此自然而流畅,许是因为这并非朝着任何奴隶主的臣服,而是出自深切的对同伴的关怀与保护——尽管这甚至是安格隆首次与这两名死者相识。

他们的皮肤一样地呈现出赭石的深褐,若苦难是增加年龄的人类身躯的年轮,那么两人曾经历的折磨则让这年轮密集到不再容易辨认。

莫尔斯的灵能虚影坐在他身旁。“我喜欢这个故事。”工匠说。

“在他们给博伊打了钉子之后,博伊就被那群畜生带走,单独地锁起来。赛门一直在等啊,等到再和他的小博伊见面的那天。”

巨人暂且闭上眼睛时的神情尤其黯然。

“没有。”另一名角斗士说,“他们重逢后,博伊大概拜托赛门杀死他吧。在奴隶主死了之后,我们已经不需要为别人活着了。”

“但我们进不了那些宫殿。”一个霍赞的女角斗士阴沉地说,每说出一个字都要让牙齿摩擦,“只要看一眼这些金子,我断的指头就发疼啊。赛门走了,他找到能睡得着觉的地方了。”

佩图拉博不知道这是小战士的玩笑,还是他真的相信这个童话的存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安格隆常常自豪地认为自己的兄弟姐妹胸膛中都燃烧着抗争与自由的火焰,他们与他一同杀死奴隶主,为更多的人争取解放。可是,此时此刻,他恍然间望见了数个本质上其实已经无比疲惫的灵魂。

&;=&;&;&;他们曾经被迫成为战士,但他们从未以此为傲。如今,角斗士们愿意追随他征战,或许也不是对他理念的支持——他们只是无处可去了。

“当然,他们那帮疯透了的高阶骑手最喜欢看什么反目成仇的戏码。博伊肯定得和他的老爹打,对吧,肯定得打。老赛门肯定是料到那一天,所以他不着急呢,他知道他俩还得见面。那天我也在啊,天上的太阳要把我烤死了。”

他伸出巨掌,小心翼翼地扶住一名死者的头,防止他被割断的脖子发生错位。这名已故的战士头颅上的银色线缆在安格隆的手中滑动,巨人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和无力的伤痛而抽搐。

莫尔斯举手作投降状:“是的,我活得太久了,我知道我说的话和人类道德有些冲突。总之,眼下的困境是安格隆自己才能解决的,我赞成你在旁观看的决定。”

他的目光扫过博伊浑身上下层层叠叠的伤疤,比起角斗中所遭受的伤疤,叠在皮肤上方的血口更多地来自奴隶主的铁鞭与生铁。

他的手在颤抖中伸出,像是一根锚链,等待飘游的灵魂落向他,从此在红砂之海里找到锚点。

佩图拉博点头,等待着安格隆的下一步行动。

佩图拉博在安格隆演讲的过程中变得专注。在他兄弟的理念中,他正在获取着一些可以推而广之的思想。他惯于将所有人的任务井井有条地依次分配,此时他忽然发现,也许他还是缺少了一些深入灵魂的交流,尤其是和他的钢铁勇士们的。

“生活会变好,生活会变好。赛门天天这么来回地说,但我们活着就是在糟蹋生活。”有人冷笑道。

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像是一道光芒,远比高阶领主金殿中的水晶灯更加柔和,更加凝实。他黄铜般的双眼仿若被雾气沾湿,闪烁的水光落在这星辰之上。自他出生时在高山的荒野骸骨坟墓间落泪,这许是他心上的眼泪第二次自心湖满溢至现实。

“握住我的手吧,兄弟姐妹们。”安格隆低沉地说,“一个接着一个,让我们成为一个整体。”

“谢谢你,”安格隆缓慢地说,从感同身受的悲伤中提起一点精神,“谢谢你。他们……留下过什么话吗?”

“我看见博伊,满嘴血沫子,肩膀上插着铁条,铁条上挂着人皮,我当时就觉得赛门死定了。谁知道博伊吼着吼着,一眼看见老赛门,就忽然地安静了,啪一下子不动弹了。他什么都清醒了,我现在看他那是钉子发挥到时候过了劲儿,但高阶骑手可生气啊,播音员喊着要好好惩戒他,再之后就没见过了……”

安格隆放下扶着死者的手,若非这些令人憎恶的钢缆早已与死者的大脑紧紧相连,他一定早已为名为博伊的斗士扯下这些奴役和痛苦的根源,让他的遗体获得某种程度的自由和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