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言人『C』(1 / 2)

机器大概是世界上唯一能称为亘古的存在,不管松田睡意正浓或彻夜难眠,昨夜未摘的耳机缠住脖颈,尽职尽责发送每日早报。

“米花町再现蓄意谋'杀。”

“昨日凌晨三点,一名身穿黑衣灰裤,身高约一米七的持刀男性敲响了受害人的……”

“……凶手仍潜逃在外。请广大市民注意自身安全,如——”

松田嫌振动搔的喉结痒,半耷眼皮摸过手机,强制消音。

骨架在书桌前蜷了整夜,此时酸痛难堪。小臂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档案辖制,指节屈动时敲到瓷杯上干涸的咖啡渍。骨瓷碰撞,发出咚的闷响,电脑幽幽蓝光闻声闪烁,霎时亮出满是蝇头小字的屏幕,倒影梵文般镇刻上松田瞳仁。

『《诹访高地及浅井别墅区广场两地□□恶性勒索案件》』

『档案编码:0019921107SCL0103367』

『涉案人员:爆'炸物处理班警部长野雨泽、爆'炸物处理班萩原研二(殉职)、爆'炸物……』

松田食中两指一磕,烟卷听话的从纸盒里抖出一根。

左手为唇间烟卷点火,右手干脆利落点击退出。熟悉的名字在烟雾缭绕间朝他一晃,松田面无表情,只是大脑不受控制地幻想一道纯白幽灵从狭小的电脑屏幕钻出,撑颌笑说“怎么大早上就抽烟呀”。

牙齿咬磨。

松田阖目,隔夜黑西装皱巴巴地贴裹住他。他视若无睹般收拾资料,不知是否恰巧,手腕转动时像极了挥手,脑海中的纯白色随之袅袅消散。

东京今天大雾。

烟鬼们混在灰雾里浑水摸鱼,尼古丁以次充好漂浮在空气中。这个点还不是上工高峰期,同行诸位都颇有默契地相隔至少八尺远。即使如此,松田依旧感受到许多若有若无的视线,藏在雾里:

“这个天气还戴墨镜,他怎么想的……”

松田推了推墨镜。

得幸于尼古丁,嘀咕的话语很快转了向:“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借着这种天气在公共场所抽烟的人,让人感觉很自私。”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现在的社会真是越来越冷漠了呢。如果大家多点善良——例如对那个被抢劫的国中生施以援手。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

“你是说那个报复杀人的妈妈?那个案子我也听说了……”

越过几波路人,大都在讨论最近各式各样的案件。从报复杀人连犯三案的母亲,绑架孩童祭祀邪神的狂热教徒;到冲动犯罪的下属,因爱生恨的情人。

松田踏进警视厅前,忽然回眸。他的视线由下往上扫视一株电线杆,最终停顿在电线上成群的灰色麻雀。灰鸟静悄悄与他对视,似乎和雾气融为一体。

盯了片刻,松田敛回视线,踏入警视厅。

灰鸟们依旧静静看着他。

雾气在午时仍未散。

电线上的灰鸟用嘴喙梳理绒羽。它们的身躯拥挤在一起,透过警视厅饭堂狭小的窗玻璃去看,像五个被串起的芝麻团子。

松田收回目光,看看餐盘里的芝麻团子,食欲顿时降到马里亚纳海沟,索性把筷子一撩。

“不吃了?”伊达航警觉。

两人同步看向那盘菜:鲭鱼肉被碎尸万段还惨遭抛弃;对奶油咖喱敬而远之也情有可原;胡萝卜炖肉的胡萝卜意料之中的纹丝未动;但连肉都还剩一半……

伊达航把撩下的筷子塞回去:“再吃点。”

“没必要吧?”松田试图逃脱制裁:“我早上吃过。”

“除非你早上吃的是烤全羊,否则这个饭量都不正常。”

铁面无私。冷酷无情。

松田悻悻拿起筷,挑着炖肉吃了点。肉汁里的胡萝卜味和大雾中的尼古丁一样自私,松田强迫完自己三筷就咬死了撂挑子不干。伊达航索性把自己盘里菜都给他展阅一遍:“你对哪个有食欲?”

松田戳戳米饭,又看看伊达航;看看伊达航,又戳戳米饭,还是逼自己吃完了这盘餐食。他最后的倔强就是胡萝卜一块不动,奶油残渣与橙红色块东倒西歪地凝成一幅油画。

“像精灵球。”伊达航若有所思。

松田阵平:“胡萝卜味的精灵球?你饶了我吧。”

“我打赌你会在捕捉宝可梦时晕过去。”

“……我说,有必要吗?”

芝麻团子的五分之一摇摇晃晃蹲在电线上。它抖动羽翅,脖颈也不横地朝另一只灰鸟挪动,凑成一个葫芦团子。

“你说会有芹菜味的精灵球吗?”

“那一定是狩猎球——大老师拿狩猎球,哈。执行正义吧。”

“说起来,昨天有个案件。凶手就是为了执行正义而去犯案,他要惩处那些狡猾又罪恶的人。”

“不是有法律么。”

“他觉得不够。日本很少宣判死刑,但有些人在他眼中分明罪该万死。法律不满足他的暴欲,所以选择了自己执行……这能称为正义吗?”说完,伊达没有等待回答,自顾自摇头:“不能。这不是正义。”

最近听闻的种种浮现脑海。松田问:“搜查课最近接手了多少案子?”

“非常多。仅仅一课近三月的案例,就几乎能达到从前半年的数量。我爸爸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情况,他认为犯罪率一定提升了非常多——这种趋势并不正常。”

“爆处班的案子,我没有发现有计划的人为诱导痕迹。”

“搜查课也没有。至少我经手的没有,一切都像巧合。但巧合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难不成死神来到东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