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着进了里屋，不一会儿，里屋里传来了嚎啕大哭……

秋火明站在室外，看着这一家人慌乱跑动着……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被云层遮掩，气温骤降，看样子大概会变天……

正要走的时候，杜叔叔突然走了出来，他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一封信，“火明……我妈给你的。”

秋火明一愣，“杜叔叔，你要不要看一看里面内容？”

他摇了摇头，“我忤逆了她一辈子，最后这点事情就不跟她作对了，信封了口，她不想让我看。”

跟着他走出来的杜家婶子，看了看秋火明，欲言又止。

秋火明点点头，这才伸手接过信，“杜叔叔，节哀，那我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到远在深城的杜秀敏，这消息肯定是要跟她说一下的，她回来或者不回来，都是一件麻烦事。

秋火明长叹了一口气，人世间月圆月缺，半点不由人。

老太太高寿，走的也很安详，这大概是唯一可以安慰的地方。

等他到了家，陈素娘跟秋建设都回来了，今天他们单位提前放人。

陈素娘在水槽边清洗菜，旁边放着一个菜篮子，秋建设靠在门框边，手里拿着一份报纸。

胖子跟大妹、小妹在院子里跳皮筋，已经玩的一头汗水。

阳光彻底地匿了，天色阴了下来，陈素娘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探出身子，将灯绳拉扯了一下。

院子里，光亮撒了下来。

陈素娘正要回头，一眼瞥到正缓缓归来的秋火明，她笑道：“锅拿回来了？老太太说味道怎么样？”

秋建设笑道：“火明啊，我买了乌米团子，还是热的，放在饭桌上，自己去拿……”

秋火明穿过嬉笑的胖子三人，径直来到陈素娘面前，憋了很久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陈素娘一阵心慌，忙伸手摸向秋火明的脸颊，“火明，怎么了？”

“老太太走了……”

陈素娘闻言一愣，半响叹了口气，胖子他们停下了动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秋建设拍了一下秋火明的肩膀，“一会儿，我跟你妈去他家看看，有啥能帮忙的，火明你们这些孩子别去，冲撞了不好。”

这个小年过的寡然无味，趁着邮局还没下班，秋火明顶着寒风骑车去邮局，给杜秀敏发了一份电报，把消息给她汇报了一下。

等回到家的时候，胖子已经回去了，秋建设跟陈素娘去杜家还没回来。

大妹跟小妹在厨房忙着做饭，他进了小房间，这才摸出放在怀里的信件。

信封上写着五个娟秀的钢笔字：【秋火明亲启】

他拆开封口，信纸当中夹着一张五块钱，随着他抖开信纸掉落在地面，他捡了起来，信封里，一共两张信纸，写满了字。

朱老太太的很多字用的还是繁体字。

【火明啊，我是朱奶奶。

没想到我会给你写信吧，今天见到你，我突然就想跟你说些话。

最近我的身体忽好忽坏，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了，你是个好孩子，秀敏跟我说过，她能去深城还是你给了她100块钱，这钱啊，秀敏肯定会还给你的，你的大恩她也会一辈子记着……

我这儿子啊，也就是你杜叔叔，他本性不坏，就是倔强，一辈子反骨，这封信他要是看到了，反而不会拆，要是被我那媳妇看到了……那火明啊，你就看不到这份信了。】

看到这里，秋火明似乎看到了朱老太太当初跟自己二大爷斗法时，露出的狡黠的笑意，刚刚还汹涌的悲伤，竟然缓和了下来。

他抹了一下湿湿的眼角，嘴角轻扬了起来。

【我这一走啊，大家都解脱了，也是一桩喜事。

秀敏可千万别回来，听说春运的票子啊，是一票难求，受那个罪干嘛。

我也不希望她回来，她跟她爸妈不能在一起过，那就让她过她想过的生活，我老了，帮不了你们年轻人，只能做到不拖累她……

秀敏给的那5块钱，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半天，我这心里啊，可高兴了。

这钱啊，我就不带走了，替秀敏先还给你一点……

她要是问你，我说了啥，你就说，奶奶不要你回来，别搞那些虚头八脑的孝顺，要是真的想我了，就给我烧金元宝，买来金纸箔亲手折，奶奶告诉你一个秘密，下面只收金元宝，单烧纸钱是没用的……

我上半辈子，好日子过过了，也不遗憾，奶奶是高高兴兴走的，你们也不要有遗憾。

……】

秋火明放下手里的信，将那张五块钱放回信封里，又将信纸折好塞在一起。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直到院门口传来了陈素娘的声音，才恍然醒悟过来。

陈素娘走到他房门口这才停了下来，她说到：“街道来人去帮忙了，我看了一下，老太太还带着笑容走的，一点罪都没遭……”

秋火明站了起来，“嗯，我知道了。”

大妹在厨房喊了一声，“妈，菜烧好了，现在吃吗？”

“吃吧，人总要吃饭的。”

秋火明刚走出房门，黑漆漆地天空突然飘落了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家里几个人都站在院子里朝天空看去。

不一会儿，地面就积了薄薄地一层白霜……

饭桌上，秋建设拿出一瓶酒，不是胖子给的茅台，这是他在外买的散酒，“今天喝点酒吧。”

秋火明点点头，“来一杯。”

酒倒满，秋建设端着酒杯跟秋火明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接着一口饮尽，秋火明依葫芦画瓢一口喝了下去，紧接着呛了起来。

秋建设伸手给他拍了拍背，“你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他趁着酒劲继续说到：“家里大人都在，哪里要你一个孩子家操心，你看小宇，那就是一个孩子样，你也要有个孩子的样，我们又不指望你养，你过得好，我们就好……”

“你这天天操心这、操心那的，老子我都替你累的慌……”

陈素娘原本想打断他的话，听到这里，白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她拿了一杯水走了过来，“火明，喝口水。”

秋火明喝了一口水，他扭头看向陈素娘，突然嘴角上扬，“我以后不操心了……”

陈素娘不知道怎地，突然一阵心酸，她伸手揉了揉秋火明的头发，“你这孩子啊。”

小妹跳下凳子，手里拿着一个乌米团子，递给秋火明，“哥，这是你的乌米团子，可好吃了，我小时候难过的时候，就想去吃乌米团子，可是家里太穷了，我第一次吃，还是哥带我去吃的……”

“我喜欢大哥操心，我现在每一天都很快活……”小妹抬着头看着秋火明。

秋火明接过乌米团子，顺手把小妹揽在怀里。

他没出声，半响松开手，喝了一杯酒的脸色终于泛起了红色，秋火明咬了一口乌米团子，“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