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对弈(2 / 2)

他混浊的眼眸看着棋盘,这凶猛好战的风格虽较五年前有所收敛,但却还是透着一股子自负与傲气,太过张狂霸道,鲁莽冲动。

“十几年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能改来的,学生倒觉得,有些锋芒未尝不好。”五年西疆,让邵玹变了许多,又好像没变什么。

安阳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恭王已安定西疆,功绩千古,就这样有何不好呢?如今梁宣百姓安乐,世态风清,一切都已是最好......”

邵玹眉锋一挑,一枚黑子开始挣扎反攻:“真的吗?可能学生在西疆见惯了腥风血雨、生离死别,倒觉得京中的太平安稳、纸醉金迷愈发不适应。”

“许是西疆,才是恭王的安身之所。”老安阳侯再落下一子,击退邵玹的进攻,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恭王不该回来的......”

这句话让邵玹也颇有动容,他看着眼前这位已经白发丛生身形佝偻、再也没有力气拿着戒尺满宫追着他打的老师说道:“年少学书,唯有老师您是真心对我的。只是学生看不清老师您的好意......万般歉意,学生已不知如何表达,还望老师海涵。”

“既知老夫是好意,又何苦再踏入困境。”老安阳侯说道,“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人,还是莫要太固执。”

这些话,满京上下恐怕只有老安阳侯愿意对他说,也只有他敢对他说了。

“老师通透,学生惭愧。”邵玹回答道,“但学生始终觉得,有些事不应当如此,那就不应该如此。哪怕已成事实,也不代表那就是对的。”

话音落,黑子落下了最后一个位置。

老安阳侯这才发现邵玹所用计谋。

凶攻猛冲,玩得是大军压境、恍人心神。

鲁莽自负,玩得是故意露弱、诱敌深入。

伤己八百,玩得是虚假退让、舍尾谋生。

此下,战局已经明了,白子反而成了笼中困兽,无路可逃。

“好啊,好啊,好啊!”老安阳侯一连说了三个好,“是老夫先入为主轻敌了,还认为恭王仍是之前那个吴下阿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这一手阳谋阴谋都玩得漂亮,还拿捏住了他这个老师对学生的轻视,倒是叫他这七十多的老夫子又做了次学生。

“瑕瑜互见,长短并存。锋芒毕露是惹人红眼,可是用的得当未尝不是另一种好事?”邵玹缓缓说道,他伸手拂过那最后一颗黑棋,周身的气场沉静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霸气与压迫感,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他的面容。

老安阳侯看着眼前的恭王有片刻失神,刹那间他觉得自己在恭王的身上窥得了宣厉帝的影子......

宣厉帝虽晚年喜好丹药、昏庸惰政,可是年轻时却也是锋芒锐利、杀伐果决。

他虽在登基路上以十几位兄弟叔伯的血肉铺路,但在政事上一改其父宣平帝胆小懦弱作风,大刀阔斧执行新政、狠抓贪官污吏、下放军权平反西疆之乱......将梁宣国改头换面、海清河晏。

他的铁血独裁手腕虽让朝中文官多有诟病,但老安阳侯是真心钦佩宣厉帝的果决刚毅、见识长远。

而恭王身上的霸王之气,与宣厉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这点子失神,很快被深深的担忧给取代。

恭王而非宣厉帝,如今的宣明帝也绝不是昔日那日日笙歌、荒唐无能的宣平帝。

老安阳侯伸手拂下白子开口道:“老夫年纪大了,如今惟愿儿孙安康,此生无忧。恭王今日来了,不若去我那孙女的赏花宴看看?王爷如今还没娶妻,没准能在那赏花宴上寻得个心悦之人,也算是让圣上与贵妃宽心几分......”

白子一颗一颗退出了那黑白厮杀的棋局,老安阳侯也将话头转到了催婚上,不再与他论旁的。

邵玹心下了然,伸手帮老安阳侯收拾起棋局来:“西疆风沙太大,本王也是许久没见过这等宴席了,只不过恐怕本王出现,大家就都玩得不尽兴了!”

此时,邵玹的自称已回到了“恭王”。

老安阳侯的退让回避邵玹也不意外。

只是他幼年在宫中学习时性情被养得顽劣愚笨、目中无人,唯有老安阳侯一人真心教导他,惜他天资又恨他迟钝,他那时却不知感恩珍惜,现在想来真是既懊悔又自责。

只是今日过后,恐怕他们二人之间也就再无老师与学生的身份,只剩王爷与臣子了。

邵玹:来看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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