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巨星(1 / 2)

大老爷向晚时分才回的杨府。

直进了正院探望大太太,就便见一见来请安的儿女。

顺势就在正院吃了晚饭。

似乎一点都没有去外院见二老爷的心思。

大太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大老爷,“就打算让二弟在外头跪着?”

大老爷却是神色自若,“你当苏州是西北?就这个天气,跪一跪,也要不了他的命。”

大老爷难得在正院用饭,几个孩子也都没有各自回屋,而是在父母下手侍奉。

九哥不由得就看了看五娘子。

大老爷虽然很少有怒形于色的时候,但收拾起人来,手段比大太太却是只多不少。

七娘子也是暗暗心惊。

大小也是个翰林了……大老爷就这样把二老爷晾着,就好像晾一个做错事的下人一样。

大太太张了张口,又合拢了嘴。

“老爷今晚打算在哪儿安歇?”就问大老爷。

大老爷已经有很多年没在正院安歇了。

按着以往的例子,多半是要到外偏院去休息的。

现在二老爷又在外偏院跪着……

“就在溪客坊对付一晚上吧!”大老爷气定神闲。

想来,也要和四姨娘商量一下三娘子的嫁妆。

大太太倒没有露出妒意,吃过饭,亲自起身把大老爷送到了门外,才回头留了七娘子说话。

“没想到你爹这一次这么心狠!”

倒像是把九姨娘抬房的事,抛到了脑袋后头。

七娘子当然乐得不提这扫兴的事。

“恐怕……父亲也是对二叔有些失望吧。”她含蓄地说。

眉眼间却不由得带上了少许忧色。

本来还以为大房和二房是分家定了,毕竟大太太写出的那一封封信,都是七娘子执笔。

可是看大老爷对二老爷的态度,又觉得不像……

一个人只有在对另一个人还抱有期望的时候,才会为他动感情。

大老爷把二老爷晾得越久,就证明他心底对二老爷的感情越深。

该不会是痛骂二老爷一顿,就这样算了吧?

大太太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你说,要不要吩咐张总管关照一下你二叔?”她半带了犹豫。

七娘子就不禁瞪大了双眼。

大太太就有些失措地为自己找借口,“毕竟是这么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这水米不进,跪到第二天早上,万一跪出个好歹来,也不好交代。”

话里到底是带了一点点关心。

七娘子就忽然明白了过来:二老爷几乎是大老爷和大太太一手带大的……

情分,到底与寻常人家不同。

“父亲让二叔跪着,多半也有出出气的意思。”她就垂下眼,细声细气地道,“如果我们暗地里吩咐张总管送食送水,父亲知道了,没准还更生气,反而想出更多的办法折腾二叔……”

大太太果然就有些犹豫。

思来想去,还是长叹了一声。

“算了,他们兄弟俩的事,我还是别掺和了!”

七娘子松了一口气。

大太太就算对二老爷还有一点亲情,心底却还是很清楚,大房和二房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不再有感情可言了。

只不过,虽然明白,虽然嘴硬,但很显然,心底还是很放不下二老爷。

毕竟是从小带到大的,这几年来,二老爷又远在京城,恶人都是二太太在当。

虽说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却还是拉着七娘子,东拉西扯,不肯放七娘子回去休息。

一看就知道心里有事。

七娘子却也心中有鬼。

就怕自己略微露出一点不对,回头大太太就往九姨娘身上想,觉得自己和她终究是不亲的。

也不敢露出不耐,和大太太说了二娘子在孙家的事,又说初娘子在李家的事。

大姑爷自从上次落第,就一直在京城读书,预备明年的春闱。

二姑爷和二娘子一心侍奉病入膏肓的老侯爷,每日里早起晚睡,极是辛苦,不过,老侯爷对二娘子这个媳妇,还是相当满意的。

京城那头传来消息,达家三小姐得了重病,虽说未婚夫就是名医权仲白,只可惜小神医人在边境为守军效力,一时也回不了京城,也不知道达家三小姐能不能缓得过来,另寻到名医诊治。

李家十一郎的母舅欧阳大人得了提拔,现在也是四品大员,成了太子府的少詹事……十一郎的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听说欧阳大人有意把自己的女儿说给十一郎,来个亲上加亲……

亲戚故旧家中的琐事,那真是说也说不完。

七娘子耐着性子陪大太太说了大半夜的话,大太太又打发人出去问张总管:二老爷还跪在外偏院里?

张总管很快就回报进来:的确还直挺挺地跪在小书房门前。

七娘子不禁暗叹:二老爷这一跪,就直接把大太太的心给跪软了。

虽然还是没见到这个二叔,但七娘子已有感觉,这位久居京城的二老爷,绝不是简单人物。

当晚大太太就把七娘子留在屋里歇息。

“倒是没有和你一床休息过。”

七娘子自然不会拒绝这个难得的殊荣。

说起来,大太太也真是提得起放得下。

自从把七娘子写到了自己名下,就渐渐地把七娘子当作了真正的自己人。

两个人梳洗过,又换了中衣,就头并头在床上歇了下来,立冬在屋角的美人榻上安歇,屋内火龙烧得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大太太辗转反侧,半晌才安顿下来。

七娘子更是有择席的毛病,大太太还要翻来覆去的,老半天都没能培养起一丝睡意。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望着床顶隐约可见的葡萄纹,默默地想起了心事。

就算把九姨娘抬房,杨家和封家之间,也终究不算是真正的亲戚。

二房太太,不过是个高贵些的妾罢了。

封锦就算从前再知恩图报,如今身份大变,也未必还能坚持当年的初心了。

再说,当年封家落魄的时候,封太太也不是没有来打过秋风。

两家的关系就很难拿捏,轻了不好,重了更不好。

大太太又是这样一个不饶人的性子……

越想越是忧心忡忡。

大太太也叹了一口气。

“你二叔自小就不是个省事的性子。”她就慢悠悠地开了口。“我过门的时候,他才八岁……一出生就没了爹娘,全靠你父亲一个人拉扯着长大。哪里是个大家少爷,分明是个活猴!”

提到往事,她的声音里就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下河抓鱼,上树掏鸟窝,那是精熟的,一进书房,就和个傻子似的,只差没有流口水……你父亲恨得打断了几根竹竿。后来考了进士,我们进了京,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血肉至亲,又哪里是说断就断的。

大太太的声音渐渐地轻了下去,带上了睡意。

“回首前尘,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转眼就是二十多年,自从十六岁嫁到杨家,什么事都像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