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再见，但是再也不见

“心如死灰”这个词非常好，非常形象的概括了苏梓颜此刻的外貌以及心情，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是不知道要怎么消失。自杀可不是个好方法，因为自伤不等于消失。自杀太强烈了，自杀的人总是会给活着的人留下点儿什么：恐惧或者遗憾。而且自杀这件事本身也太引人注意了，有哪个自杀事件是不上新闻的？不但要上新闻，还要被人讨论为什么要自杀，要引起人们的深思。这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自杀，她只是想消失，她不配自杀，她不配给这个世界再制造更多的麻烦了。

苏梓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住所的，她只记得在出租车上那个司机曾经问过她要不要帮她报警。来到镜子前，才看见自己的脸上的掌印十分显眼，而额头上也带着伤，那个司机肯定觉得她是被家暴了吧？可其实也真的还好，她没怎么觉得疼。苏梓颜拿出急救箱给自己处理伤口，额头上的伤口却是不是很严重，只是当时那些血没清理粘在上面看起来有些严重罢了，把血清理了之后看起来若硬说自己不小心在柜子上磕破了头也勉强有人信。脸上的手掌印就比较麻烦，因为能清晰的看到五个手指的清晰形状，苏梓颜从冰箱里打了些冰出来敷在上面，但距离被打时间过得有点儿长，也不知道好不好用。上次被打是一年前，肖云打的是另一边，这样挺好，没有对她的左脸右脸厚此薄彼。

第二天一早，苏梓颜起床的时候在镜子面前反复的查看，确定脸上的伤看起来消得差不多了，而额头上的伤也结痂了，这才掏出手机给苏杨打电话。高考刚结束的时候苏杨来过一次，跟她说可以开始着手办出国手续了，问她选了哪所学校。苏梓颜试着问苏杨如果她能考上还不错的学校，是不是留在国内也好。苏杨却笑了笑，问她是不是舍不得那个小男朋友？这时候苏梓颜才知道她和冯驰的事在苏扬那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想来也是，冯驰每天送她回家，门口的门卫都认识他，而苏扬跟这里的工作人员肯定是很熟悉的，而且学校那边，苏杨也不见得没听见风声，只是从来没问过自己罢了，一时间也是有点儿尴尬，而且自己想留下来却是也是因为冯驰。

对于冯驰这个人以及苏梓颜有个男朋友这件事苏杨都表现的很从容，好像并不是太在意，而且，他似乎认为苏梓颜在学校里有个朋友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才没有横加阻拦。但对于苏梓颜苏梓颜要放弃出国这件事他并不赞同，利弊不用多分析，其实苏梓颜心理都懂。而且，这个机会如果不好好把握，将来走不走得成还是问题。但苏扬也不是要逼迫苏梓颜，如果她真的选择留下来，他也完全没有意见。最后，他临走的时候跟苏梓颜说，让她再好好想想，出国手续他会开始给她准备着，如果在开学前她还是不想走的话，也就算了。

现在看来，苏梓颜真得感谢苏杨的先见之明了。而且，她好像反应过来苏杨那天有些欲言又止的事，他应该已经知道肖云怀孕的事了。这也很正常，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会不知道，肖云的动向苏杨成年都是有人盯着的，又怎么会不知道？看到肖云怀孕，想来他心理肯定也不好受吧？即使这样，他也还是愿意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事情操心，她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看来这次，她真的得走了。

苏杨接到苏梓颜的电话倒是没有觉得意外，他知道苏梓颜如果回家就会知道肖云怀孕的事，她到时候肯定承受不住，但因为身份的尴尬，他那天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告诉她，这是他和苏梓颜之间的默契，他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肖云的事。苏梓颜也知道苏杨对肖云的憎恶，可他除了她车祸前的那天就再没在苏梓颜面前表现过这种憎恶，这也让苏梓颜觉得非常感恩。苏杨告诉苏梓颜不用担心，出国手续他已经拿去办了，最快的话下个星期就能下来。苏梓颜也和苏杨表示了要尽快离开，越快越好。

结果三天之后，苏杨就把护照和材料都给苏梓颜拿了过来，还说已经给她订了两天以后的机票，问她还需要买什么写张单子，他让助理去买。苏梓颜摇摇头说轻装上阵就好，其实是她这样突然要走也想不到要带些什么。苏杨点点头，很有霸道总裁范儿的说也行反正那边儿什么都有，到时候现买就行了。临走的时候只是叮嘱了让她这两天好好休息，顺便整理一下随身衣物就好。

苏梓颜把行李箱打开铺在地上，结果坐在地上坐了两个小时却什么都没收。看似她马上就要走了，看似这里的故事就要画上句号，看似一切都要尘埃落地，她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解决——她还没有告诉冯驰。冯驰这几天好像很忙，上一次给她发信息还是两天前，说外婆已经安详的过世了，那么这两天正式忙着办丧事的时候吧？冯驰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在家里肯定是要承担些事情的，这样也好，她反正也没想到要怎么跟他说。

但是苏梓颜确定她却是是答应过冯驰要留下来的，虽然她用了非常隐晦的语言，但她不能否认她答应过的，很显然她现在要食言了。而且，她知道冯驰对自己用了多少心，她也知道冯驰必然是对未来做了很多计划的，她看到了那天冯驰高兴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残忍，这么看来她这个人果然很冷漠自私。如果知道今天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是不该答应他的，给别人希望，又让人失望，罪加一等。她真的是太坏了，她跟那些玩弄别人感情又把人抛弃的渣男一样，没有任何洗白的余地。

难道留下来不行吗？其实当然是可以的，只是留下来的日子会有些难过，可能会需要她的内心变得更强大才行。事实上是，即使她失宠苏温茂和苏杨也不会彻底不管她的，她还是能过着物质条件相当优越的日子，毕竟她还是家里发财的吉祥物。只是她可能需要偶尔地或经常地面对些复杂的关系，需要面对那个不到半年之后就会出生的亲生妹妹的事实，想到肖云说要如何教育这个女儿的时候心里又是一阵烦闷，但愿她只是说气话吧？到时候不知道这个本来就很复杂的家会不会又被闹到鸡飞狗跳，苏杨对于这个妹妹应该不会像对自己这么宽容。到时候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拉她出来战队，真是想想就头疼。而且，她想她的身份应该也不会被冯驰家接受的，即便是个普通人家应该也很难接受，当然她并不认为因为家里不接受冯驰就会放弃自己，但这种不被祝福的感觉真的一点儿一不好。综上所述，貌似留下来并不是个好的选择，但其实对于很多陷入爱情的人来说，这些其实并不算什么，甚至不值一提。说到底，是她自己想去国外过自由舒服的日子而已，是她不愿意为了爱情做出牺牲而已，是她不相信冯驰给她的爱能战胜这些困难而已。所以，她就是一个自私冷漠的人，洗不白。

可苏梓颜心里也很明白，如果她做出决定要走，便等于是和冯驰的诀别，她很有可能是和他此生不会再见了。因为她知道她自己有可能出了国就变不会再回来了，即便回来可能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她和苏温茂肖云苏杨有切不断的血缘关系，但她和冯驰没有，所以他们将来是真正的相见不如怀念吧？与其看着他已经和别人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她宁愿与他再不相见。再说，冯驰也不会原谅她的，如果她是冯驰她也不会原谅的。除非她愿意把她的身份，她家里这些烦恼都说出来，相信冯驰可以理解她的。但她不会说的，她宁可冯驰怪她恨她不守信用，她也不会说的，死都不说。

她现在真的很后悔，那天冯驰问她要不要亲回来的时候，她为什么没亲回去？她说什么“下次吧”，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下次？这便是真的跟书中所说的，有些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要以“不辞而别”这种方式离开，是苏梓颜一夜没睡后做出的决定。实在没什么好解释的，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跟冯驰开口，好在他现在人身在四川，也省了很多麻烦，这也许也是老天的安排吧？苏梓颜本来想着要不要在上飞机之前给冯驰发条微信，或者留封信给他，可比握在手里几个小时，除了冯驰的名字，竟也没写出一个字。看着冯驰的名字，那个鲜活的人就好像跃然纸上，那个无赖的人在这一年里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却又让她恋恋不舍。她应该不能和他通话的，也不能和他讨论这件事，因为他一定能说些什么把她留下来，但是她真的不能留下来。

出发的那天早上，苏梓颜接到冯驰的微信，说正在给外婆办丧事，因为家里的阿姨和妈妈都想让外婆能走得风风光光所以葬礼要大办，所以要多留几天。看着冯驰在微信最后写着的“想你”两个字，不禁觉得心好想被一只手揪着，难受得透不过气来。

她想，她起码该说一句“对不起，我走了”，可又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意义呢？说对不起，就好像在给这件事留了个被原谅的理由，显得她毕竟道过歉了。她要冯驰没有理由原谅她，她本来也根本不值得被原谅。她其实能想象到，她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必然会给冯驰造成很大的影响，他会非常气愤，非常难过，非常失望，甚至可能在未来的交友中都留下阴影。可是她也相信，他挺得过去的，他不是个脆弱的人，他还有理想的支撑，他可以的。

苏杨来得很早，他要亲自送苏梓颜去机场。看见苏梓颜只有一个行李箱，忍不住问：“就这么多东西？”

苏梓颜点点头，其实这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里面还有很多空间可以装，但她好像没什么东西要装了。她只是带了简单的几套换洗的衣服，洗漱用品，还有几本书。好奇怪，她即将要离开这里，几乎有可能不会再回来，她却不知道要带什么，好像她活着的十几年都没什么好留恋。唯一觉得可惜的，可能就是这些书吧？其实她在肖云的那套别墅里还有更多的书，当时也没带出来，也许早就被肖云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