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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山书院 狷狂 1952 字 2020-08-29

司徒端敏并没有反驳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薛少阳见到司徒端敏没有否认,知道自己所推测的没有错:“我已经从大小姐那里听说了殿下拟定的计划,确实是精妙无双。只要谨慎实施,成功的机会很大。但是殿下的计划是不是短了一部分?”

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轮椅上这位真正的金尊玉贵的小主子,“计划到殿下上位就完了,后面怎么办?”

司徒端敏听到这里,双手撑着手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慢慢向书架走去。

薛少阳见她行走毫无凝滞,一如常人,呆了一呆:“您的腿?”

司徒端敏抬头在书架上寻找,随口道:“只是不方便长时间行走,并不是瘸了。”

在花山书院里几次受伤,西北几次受伤,总有些暗疾留下,使得她的腿脚一旦负荷太大或时间太长就隐隐作痛。此刻她不想太过招眼,便多半时间消磨在轮椅上,给外人制造一个残疾的假象,让那些暗处看不见的敌人稍稍削弱戒备之心,同时也是给了一个自己少出门抛头露面的“理由”——她在外的名义是端睿的谋士,若是时时跟在端睿身边,难免不会被某些人发现自己原来竟是敌国将军。

从书架上取下一卷厚厚的手札,放在薛少阳面前,司徒端敏道:“这就是我最后的计划。”

薛少阳低头快速翻了十几页,面色终于变了,抬起头惊道:“殿下你——”

薛少阳虽然没有参加一年前那场燕齐和谈,却也是对当时燕国那位传奇的嫡亲王,镇西将军陆颖提出的和约有所耳闻的。眼下这一卷厚厚的手札分明就是重新手写过的那一份和约的翻版。

互市、通婚、派遣留学生……这真的一场战争后,一个甚至来不及擦干刀刃上血迹的将军能够说出的话吗?

她当时多次揣摩着这位亲王的性格和想法,却始终捉摸不定。

如果当年硬解释陆颖是站在燕国国内内战刚熄不宜久战的立场上而决意为两国长远的和平谋划。

如今她却又是为什么?

薛少阳知道不论是燕国还是齐国,总少不了有一群人整天倡导天下罢战,善待民生的。但心中不免不屑,军国大事,几百年的血海深仇,岂可因为一些贪图享受的胆小之辈肤浅的言论所控制。这些人要么就是胆小懦弱不堪大用,要么就是一味空谈自我标榜,根本不值一嘻。

但是若说眼前这位小主子是这两种人中之一,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

眼前的小主子不过二十岁,思维缜密的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如果说见识眼光都可以教的话,这种几乎看遍人生沧桑的心态又是怎么来的呢?

果然,还是与小主子这么些经历的那么多的事情脱不了关系。常人但有她经过的一场波折,一生已经算得曲折,而她不过二十,经历的事情大概已经够别人活好几辈子了。

只是经历的这些事情,不是应该让人变得更加愤懑极端吗?

“……敏敏并无求生之志,若不是被我强逼着,只怕立时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我舍不得她就这样死了,我总觉得只要熬过这一关,敏敏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可如今看她殚精竭虑,费心谋划的样子,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也许只是把她从一个水坑拉出来然后推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水坑?也许我觉得好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先生,我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对她好……敏敏太苦,连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忍受不下去。”

薛少阳重新打量着司徒端敏。实际上自己也不过是第一日见她,自己心里上亲密的那一个还是七岁时的那一个女孩,眼前这一个,毕竟隔了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立刻在她的心理揭开那一层距离感。

更何况,比起长大了司徒端敏,那个曾经远在敌国却闻名大齐的陆颖,她只怕对后者还感觉更熟悉些。

“我不明白。”薛少阳放下手札,直直得看向司徒端敏:“殿下将来成了一国之君,一有齐国大军,二有无坚在手,若要一统天下又有何难?难道殿下是不忍伤了以前的旧友吗?”

司徒端敏对面薛少阳目光灼灼的逼视和这目光里隐约的指责,并不回避自己曾经的身份,目光坦然:“不忍又如何?”

薛少阳不语。

“先生莫忘了,我有生以来的日子,多半是在燕国度过的。我的老师,同窗,挚友,夫郎,袍泽……所以我来说,花山也许在算得上我真正的家。反过来说——齐国给我了什么?”

司徒端敏嘲笑着,嘴角冷意流露:“除了短暂的童年,它夺走来我最亲的亲人,我的母王、父君,毁了我的童年,让我与姐姐骨肉分离,间接害死了仲父。还有……被活埋进皇陵的那种感觉,我即使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它也时时在梦里骚扰着我,让我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