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1 / 2)

零正在电脑前敲敲打打,景知道他是在试图破译那份U盘资料。

包围圈还是没能留下佣兵团。

组织并不重视这伙鬣狗群,因为来核验的琴酒根本没过问对方下场;但交易物非同小可,因为来核验的是琴酒。

宝石留不下了,U盘资料却能复制一份。复制时用的公安设备,有问题直接推到佣兵头上就好。这些在两人动手前就计划好,如今却卡在最后一步。

U盘分为两种加密模式,较简单的在两人研究五小时后宣告破译,从内容上看是被抢银行有关账目。他们并非财务,只是这些数据连几年几月几日亏空多少都有具体数额,显然是重要的内部数据。

银行名属斋藤集团,降谷顺着去查了斋藤名下的收藏品。他们是新兴企业,远不如铃木、莱月、安西等财阀,珍贵宝石也足有三页。顺着排查完,果然锁定了目标。

查完这些已经是第二日午后。诸伏兴奋后的空乏袭来,零倒是还精神百倍,照以前共同学习的经验,他不查完这颗菱形粉宝石有什么特色是绝不停手的。

那时诸伏下意识站起身,也要照以前的经验说,他先去做晚饭。话到一半时他险些又要改口,却发觉零抢先站起身——他不知什么时候合上电脑。

“我去做饭,”零翘起嘴角,“景想吃什么?”

诸伏坐到餐桌前时身躯僵硬,胃腔反射性的收缩带来眩晕。

但是等到零坐下来,照以前般合掌认真说“我开动了”时,他霎时感到安定。

零厨艺不算好。诸伏看出他努力练习过,这餐放在正常人胃里已经足够。但诸伏勉强吞咽,鱼肉腥气恶心得发呕,从第一口开始,铁锈与肉腥从舌头到喉管,从喉管到鼻腔。

他感到肺在冒血。但诸伏早有经验,他面不改色含住铁砂般米粒,连同喉部肌肉的抽动一同用力吞下去——是吞。而非咽。

这具躯壳的极限在胃部反酸上顶,血腥冲上大脑为止。诸伏把握在险些吐出来前,借擦嘴掩饰自己卡住咽喉不令它蠕动的手。

“不吃了吗?”零问。

关注着景,他吃的显然比正常饭量少。但更显然的是,景光比他还要少。

两人静默片刻。

诸伏不太敢说话。他怕说话时会吐,就只扯出温和的微笑。但零的视线使他明白这样并不足够。他放弱呼吸:“我吃饱了。”

谎言。诸伏景光双手紧握。

谎言。降谷零敛眸。

他敛眸时肩膀塌下去,这种姿态也让诸伏产生联想,仿佛又回到那夜零握住他的手,“你真的觉得我能够将你视而不见吗?”——似乎正这样说。

那夜车玻璃外的狂风骤雨再度袭来,诸伏蓦然被他的目光打中。他想起零说出“野格是萩原”时,车顶灯沉寂而昏黄,直直压在他们身上。

那夜零就是这种目光。疲惫、执拗、孤注一掷。像幼时那个瘦弱的孩子正逐步吞噬他。

诸伏将脊背抵着靠椅。呕吐感逐渐压下去,他放平语气,掩饰其中的孱弱:“抱歉。”他轻咳,嗓音恢复了:“零。是我说谎。我吃不下。”

零攥紧筷子。

“我做的也不行吗?”

“……这是心因性厌食。”像描述着另一个人,诸伏的语速缓慢而冷硬:“吃不了自己做的饭菜,对其他食物也消失了食欲。勉强入口后就会呕吐。”

他们都做过卧底训练,降谷知道对待吃食应采取什么态度。为了防止吐真剂或毒'品等药物控制,经过他人手的不入口,渠道不安全的不入口,极端时只要有一个过程说不清就不会入口——这种情况下,景还能吃什么?

他有种被雾托起来的荒谬感。

像只是在逐个细数近月来的天气如何,诸伏的瞳孔因回忆侧动:“不可能用外面的食物。也不可能用组织里别人做的食物。但速食的添加剂味道太重,我吃不下。”

“大概,三个星期。”

“……我发觉时已经形成了进食障碍。”

诸伏说着,把玩手指:“现在好多了,”他强调,“零。现在已经好多了。”

“……”

降谷零阖目。他熟悉诸伏景光,从小到大都是他们彼此陪伴,体型,神态,情绪,饭量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他当然记得。

如果现在已经是好多了,那么之前景的状况该有多糟糕?

这是个细想了就会让降谷喘不过气的念头。但他强逼自己去想,任何卧底都知道思考的重要性,只有时刻维持冷静思考,才能将效率最大化。

“你一定联系过医生了……”他说着,手掌向下压桌面,似乎意图通过这个动作把自己镇静下去:“药物和心理干预同步进行。可你……是的。你不会和医生见面。”

他将同为卧底的,自己的思维方式代入进去。定期诊疗太危险,很容易被组织掌握,而医生更是无辜之人。

“你想保护他。”降谷零喃喃。

诸伏站起来。他知道自己必须开始干预降谷零:“好了。零,你看看我。”他-->>握住零的手:“我在你眼前,刚刚吃过你做的饭。一切都在好起来。”